选择，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。
人的一生有太多需要做出抉择的时候，不论是好是坏，这些都即将会是促使心灵进一步成长的必经过程。
然而，真的是这样吗？
倘若真如上述所言那般，那我至今为止在人生道路上所做出的选择……究竟是对是错？这又该由什么来断定？
不同的选择换来不同的结果，这样的一个过程中，到底该如何辨别是非对错？
这个问题，我曾经想了好久。
——最终，得出了这样的一个答案。
「抉择本身是没有对错之分。重要的不是抉择之后所带来的结果，而是在于一个人如何看待自己的人生。」
是负起一切责任勇往直前，还是带着无尽悔恨沉浸在过往的悲痛之中踏步不前？
人只要活在世上，便总会遇上一些令人捉摸不透的麻烦事，怎么甩也甩不掉。
就好像现在的我一样，不管再怎么拼命掩盖自身犯下的罪孽，也终有真相大白的一天。
“就是这样，所有事情的原委我全都一五一十地告诉妳了。妳听完过后有什么感想想说的吗？”
“……你有病。”
听见晓桦吐出冰冷的言语，我不自觉地笑出声来。不因为什么，只是单纯觉得很想笑而已。
“是啊，妳说的没错。我确实有病，而且还病得不轻呢。”
如果可以的话，真不想要主动去回想那段时间的记忆。
“为什么不告诉铃奇你跟她之间毫无血缘关系？”
怎么说呢，真不愧是那个恶魔的亲妹妹，好奇的地方总是那么的出人意料。
“说了又能怎样？最后还不是什么也改变不了。更何况我在很久以前就已经答应过某人死也会不说出这个秘密，打算一辈子烂死在肚子里。”
而那个所谓的「某人」也是这么希望的。希望那个女人——姐姐永远不会知道自己是被领养的孤儿这件事。
“你为了保守秘密，选择放弃了铃奇的自由，间接导致她选择隐藏自己真正的心意。真没想到你的性格比我想象中还要恶劣、腐败。”
嘛，虽然话是说得稍微狠了点，但是我不得不对此表示认同。
打从一开始我就知道自己和那个女人注定不会有好结果，即使勉强自己去接受、包容、体谅对方，也改变不了既定的结局。
于是，当时的我做出了人生中的第一次选择——那就是放弃自己的幸福。
换句话来说，比任何人更早意识到「没有结果」的我，才是促使姐姐选择逃避现实的元凶。
呵呵，听上去简直像是命运的捉弄一样。
“话说回来，我之前就很想问了，妳到底是怎么认识姐姐的？是通过网络上认识的网友吗？”
“——不，我是从三年前开始认识你姐姐的。”
原本只是为了调整情绪才随口问出来的疑问，却没料到会换来预想之外的答案。这倒是让我有些吃惊。
“喂喂，妳这是在跟我说笑吗？五年前就已经死了的人，妳竟然还能在三年前认识？……这玩笑一点都不好笑。”
“我没有对你说谎的必要。铃奇这个人‘在世’的时候，我确实没有和她接触过哪怕一次。这一点，我想你应该比我更加清楚才对。难道不是吗？”
晓桦露出一副觉得很麻烦似的表情看着我，说话的语气中透露出些许不耐。
确实，我对于那个女人各方面的事情一直都很上心，她身边的人没理由会不知道，更别说是像晓桦这样具有醒目特征的女孩了。
“……妳想表达什么？什么叫‘在世的时候’？我没听懂。”
——心里忽然有种莫名的不安，这是什么感觉？真令人不快。
“三年前，我们一家人出外旅行的时候，途中发生了一场意外事故。当时的我因为有姐姐第一时间护着所以才没受到多少冲击。可是代替我承受大部分冲击的姐姐……一度停止了呼吸。那是长达十五分钟的断气时间，从医学角度来看，无疑是确定死亡的证明。但很不可思议的是——姐姐却在下一秒活了过来，就连医院的医生都无法诊断出原因。”
晓桦默默地诉说着，而身为倾听者的我突然觉得浑身莫名其妙地发凉，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爬上心头。
——本该死去的人再次复活过来？
坦白讲，类似的事情要是发生在二次元的话，那我倒是没什么所谓，只是……没想到这样的事情居然真的在现实生活中实际存在着。
我低头思考这些事情的时候，耳畔再次传来晓桦平稳的说话声。
“值得庆幸的是，在那天之后，姐姐没有表现出任何异状，除了晚上偶尔会自言自语说一些意义不明的梦话之外。”
“意义不明的梦话——？”
那是什么鬼？听着怪让人好奇的。
“就是偶尔她会不自觉地说一些故事，一个有关于一位名字叫做铃奇的女生死前所度过的人生故事。”
不、不会吧……这么邪门？不如说好恐怖！
“……喂，妳该不会是想告诉我你是从那些梦话得知我姐姐的所有事情吧？”
强压下索然心头的恐惧感，我故作镇定地向晓桦确认道。
“我刚才说了，我并没有对你说谎的必要。再说我不仅仅只是了解到你姐姐的事情，还和她谈了一笔交易。”
“交易——？”
对于晓桦淡定从容的样子，我只能说现在的小妹妹心理素质过硬，不是我这种年过二十、涉入社会不到十年的大哥哥可以相提并论的。
不过，人和鬼谈交易吗……？
难以想象的画面，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我缺乏想象力。
“关于这件事情，我想姐姐应该比我还要清楚，只是下意识不去细想那些事情而已。……她一直都是这样，老爱默默地承担所有的事情，对谁也没有说出口。”
晓桦似乎对自己的姐姐没向她坦白一切而感到落寞的样子。原来姐妹情深也只是从表面上看来而已吗？
“好吧。假设所有的事情真如妳刚才所说的那般荒唐，那么是不是意味我死去的姐姐会趁机跑来报复我呢？毕竟我再怎么说也是亲手葬送她的罪魁祸首，没有理由不被怨恨。不是吗？”
“你错了。你姐姐她根本就没有打算那么做。她和我的交易内容只是想要跟你见一次面，而我开出的条件则是不可以擅自离开姐姐的身体。就这么简单。”
和我见一次面？这么做有什么特别的意义吗？反正也只是对我臭骂一顿而已吧。
“所以，妳的意思是说现在的薛洺并不是妳真正的姐姐，而是被铃奇灵魂附身的躯壳吗？”
“铃奇和姐姐是共存关系，不分彼此。还有，你似乎误会了一件事。姐姐并没有完全死去，只是为了以防万一才没擅自让铃奇的灵魂离体。”
听到我的疑问，晓桦脸上瞬间写满了无奈，微微歪头往我看来。
共存？也就是说谁也不能没有谁的情况吗？但是从晓桦刚刚所说的那番话，似乎又不像是这么一回事。
“于是，妳跟我说了那么多话，心里到底打的什么如意算盘？”
不久前明明闹得那么僵、认识时间也不超过一个小时的人，会好心到愿意在我这种人身上浪费那么多时间吗？
不可能。
我既不是性格单纯善良的无知少年，而她也不是天真烂漫的女孩子。所以，答案无疑是否定的。
「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」这个道理我不是不懂，只是她那么大费周章对我坦诚一切究竟是为了什么？
“虽然很不甘心，但这次必须由你来做出选择。”
“哈——？……为什么是我？难道是因为我刚好认识她们两个人吗？”
“我觉得没有比这个更好的理由了。虽然不知道你到底耍了什么手段，但是姐姐似乎挺信任你的样子。我相信只要你肯开口劝姐姐的话，她就一定会听进去的。”
我无语地笑了。就因为这样的破理由，所以我有义务代替另外两个人做出选择吗？这也未免太鲁莽了吧？
“就算是这样，那妳也不能随便乱拜托别人吧？况且我凭什么帮你这个忙？”
“我今天来这里不是想听你的怨言。总之，这个问题的选择权我确实是交给你了，至于你怎么选择与我无关。反正姐姐待会儿就会赶过来，我希望你能在今天之内了结这一切。想必你心里也是如此希望的吧？”
“放心，我并没有把事情延后推迟的打算。而且也是时候该好好整理一下了。不管是我、那个女人，还是妳的姐姐。”
“……但愿如此。”
晓桦最后看了我一眼，眼神中明确透露出「你好自为之」的意思。可以的话，真不想被这种眼神盯着看，负担实在太沉重了。
目送晓桦转身走远后，我略是有些烦躁地挠了挠头。
“糟糕的时机摊上糟糕的麻烦事，再遇上糟糕的问题，真是没有比这个更糟糕的状况了。”
那个女人——姐姐，她为什么会徘徊在人间？
……难道是有什么遗憾未了吗？
啧，大脑思维不知不觉被刚才那个荒唐的事情影响，满脑子都是鬼怪设定。不好不好，中二病又要犯了。
“喂，你在想什么呢？”
右肩被身后之人用手轻轻一拍的同时，我听见一阵熟悉的声音。是那个恶魔吗……时机也抓得太准了吧？仿佛是事先算计好的一样。
“没什么。话说妳今天这套衣服挺好看的。虽然看起来不像妳的风格就是了。”
“诶，是这样吗……？不过有一点你倒是说对了，这的确不是我的风格。这件衣服是我妹妹亲自给我挑选的，对我来说是很珍贵的东西。如果不是看在今天心情特别好的份上，我才不会随意拿出来穿呢！”
对于我毫不掩饰的称赞，薛洺表现出些许意外的表情看着我。
“嘿——看不出来妳的妹妹还挺有时尚感的嘛。”
呵呵，这话由完全没有时尚感的我来讲，是不是有些不妥啊？
“喂，你那讨人厌的语气是什么意思？我妹妹可是有很多优点的好吗！”
薛洺很是气愤地瞪了我一眼，压迫感真不是开玩笑的。
没想到这个恶魔还是个典型的妹妹笨蛋（妹控）吗？
“于是，妳今天怎么了吗？”
因为五年的行乞生活而锻炼出来的「察言观色」这个技能可不是摆设品。这恶魔今天完全是一副心神不宁的脸色。
“嗯……今天从早上开始不知道为什么总是感到莫名不安，就好像是即将失去什么重要的东西一样。很讨厌的感觉。”
这就是女人的直觉吗……简直雷达啊这是。
“妳会不安是正常的表现。因为接下来的事情发展可能由不得妳了。对吧，姐姐？”
“诶——？姐姐……？”
薛洺微微瞪大眼睛，一脸疑惑不解地直视着我。看起来比起惊讶，她似乎更加无法理解我话中之意。
“是啊，我说的就是三年前依附在妳身上的‘姐姐’。”
“你怎么会……！是晓桦告诉你的吗？”
“除了她之外，妳还能想到第二种可能吗？”
坦白讲，若不是亲眼所见，我还真没法轻易相信居然会有灵魂依附于人体这种事情。
“好了，长话短说吧。妳似乎找我有事？怎么，想让我帮妳了却什么遗憾之类的吗？”
“……你似乎变了不少。”
“是啊，我是变了。变得不再是‘以前的我’了。话说这跟妳有什么关系吗？”
“……对不起。”
“喂，妳没有对不起我的地方好吗。没必要向我道歉，不如说该道歉的人是我才对。毕竟是我最先选择抛弃妳的。”
“——不，你做得很好。要不是因为你，以我的病情不可能活得那么久，更加不会得到自己的幸福。所以，真的很谢谢你。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事情。”
薛洺——不，现在应该说是「铃奇」对我露出欣慰的笑容。
想必对她而言，我大概是拯救她人生的英雄吧。但我知道，我根本不配。
……事到如今，我仍然值得被你感谢吗？
沉默持续了几秒后，我才鼓起勇气开口说道：
“‘喜欢一个人不一定要对他说我爱你’。这句话，妳还记得吗？”
“嗯，下一句是‘爱一个人不一定要永远跟他在一起’。对吧？”
「铃奇」没有表现出丝毫犹豫便点头回答。显然她还清楚记得自己曾经说过的话。
“是啊，我还以为妳早就忘记了呢。”
倒不如直接忘记不是更好？死了还牵挂着这么多东西干嘛，笨蛋吗？
“你……没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吗？”
“……？没有啊，不如说你赶紧投胎去吧。省得我在这里替你瞎操心。善举虽是好事，但往往都会给身边的人添麻烦，你以后记得少做为妙。”
“嗯，知道了。”
有些话即便说出口，也改变不了任何事情。
可是啊……如果现在什么也不说的话，以后可能就没有第二次的机会了吧？
“妳消失之后，我会重新开始好好去过自己的人生。”
我会努力不去思念你。因为这是我的选择。
“是吗？……你能这么想是最好的了。”
「铃奇」似乎对我拥有如此决心而感到些许惊讶，随即绽放出灿烂的笑容。
“妳也要努力。我们一起努力。还有，我会很想你的。每年扫墓我会跟你说很多很多的话。”
我会努力挣脱名为「罪孽」的束缚，试着去迎接未知的明天。因为这是妳对我的期望，而我不想让妳失望。
“……嗯。”
“你会是我这辈子唯一爱过的女人。”
——我爱你，姐姐（铃奇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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